时素蓉捧着八份黄绢，长长的衣摆扫过宫阶，行过龙尾道，顺着青石扶栏，穿过翔鸾、栖凤二阁，在含元殿门口等候，她看着殿外的禁卫军，又看向了宫檐挡住的蓝天，上面飞过一群鸽子，心里无端端平静了下来。
“时尚言，陛下有请。”
时素蓉颔首，抬步入内，她的脚步很轻，在原本就铺着一层地毯的宫殿内，更显不出有人在行走。
“陛下，女官择选已经完毕，陆大人会同翰林院选出了八名，请陛下点榜首。”
帘幕后的女子轻抚额头，闻言睁开凤目，她的手点了点桌面，就有宫女将托盘奉上，置于案上。
“他们怎么说。”女帝的声音好像若有似无，在上面传来。
“在文薰与华世宜之间，难以取舍。”时素蓉如实回禀。
“文薰？好像去年宫里百花宴，那位作诗得了第一的才女？”女帝好似有些印象。
“正是，她父亲是户部尚书文修。”
女帝盯上了华世宜的黄绢，抽了出来，“那这个华世宜呢？”
时素蓉抬眸，挺胸沉气道：“师博明之外孙，原临川县令华慈之女。”
上头久久没有声音，时素蓉便一直等着。
师博明之外孙……女帝面无表情，但若是细看，就能看到她的睫毛在轻轻颤动，也不知道捏着黄绢捏了多久，她才缓缓打开。
等看完的时候，她送了一口气，是啊，是师博明的外孙，也只有他的孙女，敢写这些。
“陛下，卫相与太皇子求见。”
女帝勾唇，颇为柔和道：“让他们快进来。”
“喏。”
时素蓉一直跪着，等到身边有人的时候，她的膝盖已经微微发麻。
“儿子给母亲请安。”司马建安掀袍下跪，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有了皇太子的气度。
在他的身后，是一身蓝衫银冠的男子，“臣卫卿拜见陛下。”时素蓉不必看他，也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什么姿势。
“不必多礼了，起来看看这绢文章，是否能得魁首。”女帝似乎很开心，语气里都透着柔和。
宫女将黄绢取下，置于蓝衫男子的跟前，她的手有些激动而颤抖，更因为面前的男子多看了一眼而面色红晕。
“臣觉得不过是天方夜谭，夸夸其谈罢了。”卫卿行事果然一如既往，女帝喜欢的，他一概讨厌。
“哈哈，你还是那样，素蓉。”女帝不以为然，反而笑意更甚。
时素蓉打起精神，“臣在。”
“华世宜，入选女官榜首。”
时素蓉一愣，“文薰的文章，陛下还没看呢。”
“不必再看，有合心意的人就够了。”
“喏。”
春风两意楼
华世宜蒙着面纱，罩住了眼睛，在花园中摸索，“嗯，这个是栀子花的香气，一定是芝儿姐姐！”
“哎呀，你怎么又猜对了。”
华世宜取下面纱，“太简单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再猜再猜，我们这次要玩个大的。”
华世宜撅起嘴，“姐姐们饶了我吧，你们身上用的香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行！”
正当华世宜撒娇的时候，后背撞上了一个人，转过头，是好几日不见的阿欢。
“阿欢，你这两天去哪了？”华世宜惊讶道。
“皇榜放出来了，即刻入宫。”
全场安静，随后沸腾起来。
“哇，世宜，你考上女官了！”
“没看出来啊，你还真的考上了。”
华世宜眨巴了一下眼睛，收起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阿欢道：“第几名？”
阿欢唇不自觉的上扬了一点，“榜首。”
“哇！”更热烈的尖叫声，将华世宜彻底笼罩。
收拾完行李，华世宜站在楼下，阿欢下楼，对她摇头，“秀主说，不见了，你若出宫，有空来坐坐。”
华世宜有些怅然，“下次来，是不是得给钱啊？”
“……”
“不知道女官的俸禄够不够。”华世宜嘟囔。
“……据我所知，女官的俸禄，一个月八两，高阶的不知。”
“那我努力往上爬，你要送我去么？”华世宜问道。
“嗯。”阿欢说罢，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跟以前一样，在前面带路。
“阿欢，女官的榜文是不是张贴在全城了？”
“是的。”
“那外面什么时候能收到消息。”
“半个月吧。”
“哦。”如果半个月临川能收到她考上女官的消息，应该可以对自己的家人有所忌惮，客气点。
“对了，秀主让我告诉你，文薰很有才华，出门高贵，不过有一点不好，事事喜欢争第一，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跟她起冲突，也不要去讨好她，清高自恃有才华的女人，会误解你一切好意。”
“阿欢，这是我认识你以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
“好吧，我记得了，还有这个包袱里都是姐姐们送的礼物，我实在用不着，大概也会被宫内的嬷嬷们留下，你替我还给她们吧，等我下次回来，给她们带东西。”
“靠你的八两银子？”
“……其实你还是不说话比较英俊。”华世宜上了马车。
这次看外头的风景，跟往常的心情不大一样，她是激动且平静的，像是火山底下蕴藏的熔岩，随时可能爆发。
女官，榜首，这是她想要的第一步而已，她要查出临川水患的真正原因，她要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纵然这条路，很难，她也要努力爬，阿翁，你若是在天有灵，请保佑我，能护住姐姐和鸿熙平安，护师家平安。
“到了。”阿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华世宜下了马车，这时候看宫门，跟之前看，也不同，此时的宫门夕阳西下，带着晚霞余晖，耀眼夺目。
“阿欢，我好像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叫我阿欢就好。”
“你很神秘，不过我把你当朋友，如果哪一天我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会更高兴。”
阿欢扯了扯嘴角，“时辰不早了。”
“我走了。”
“保重。”
华世宜再一次踏足宫门，她也不会想到，从这一刻开始，属于她的人生传奇，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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