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悟出了这些道理,还想到安娜的纯洁和诚实,因为这一点也确实应该加以考虑。这种观念一主宰了我的心灵,我就规规矩矩地伸直身子,两只手以优美的方式交叉着放在胸部上,这样做出一种最端正、最理想的姿势,为的是万一安娜的慧眼无意中看见了我,绝不致丧失体面。但睡着了以后不久,我就不知不觉地改换了这种很不习惯的姿势,第二天早晨,发现自己原来是以世界上最舒服、最平常的姿势睡在床上,心里非常懊丧。
我急忙振作起来,如同人们每天早晨洗脸、洗手一样,我可以说是给自己的灵魂洗脸、洗手,开始表现出沉着谨慎的态度,极力掌握住自己的思想,使心灵时时刻刻都明净纯洁。我就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安娜面前,这种如同过节日一般的、毫无邪念的态度,我在她面前是容易做到的,因为当着她的面根本不可能表现出别的态度。今天早晨又像昨天早晨那样过去了,雾一直逼近窗前,好像喊我出去似的。如果说我这时心里一阵忐忑不安,想去访问尤蒂特,这与其说是过于反复无常和意志薄弱的表现,毋宁说是我内心感到的一种天真无邪的感激之情的表现,这种感激之情促使我对这位妩媚动人的女性表示友好,来报答她对我的倾心;原来,自从昨天看到她料想不到地遇见我时,立刻就表现出真实的喜悦以后,我就确实可以认为,她真心喜欢我。我相信,我也能毫不犹豫地对她说,我喜欢她,因为,说也奇怪,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会使我和安娜的感情破裂,也没有意识到,我对她说这话几乎就是表明,我想紧紧地拥抱她。此外,我还把访问尤蒂特看成一个良好的机会,来考验我的自制力,证明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环境中也不怕安娜在梦中用慧眼看到我的行为。
以这样的诡辩为借口,我出门去看尤蒂特,临走以前不免用恐惧不安的目光瞅了安娜一眼,发现她没有一点儿疑心的样子。到了门外,我又踌躇了一下,随后就坚定地取路到尤蒂特的花园前面。我先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她,因为她就在花园门口瞥见了我,立刻藏起来,拖着脚在雾中走来走去,走得自己迷了路,最后只好站住,小声儿叫我的名字,我才找到她了。我们俩不由得都做出想要互相拥抱的动作,但随即克制住自己,只互相握了握手。她还经常收摘果子,但只收摘小树上长的比较名贵的品种;其余的她都卖掉,让买主自己从树上摘下来。我帮着她摘了满满的一筐,还爬上了几棵她上不去的树。一股子顽皮劲儿上来,我还爬到一棵很高的苹果树的树梢尽顶儿上,身影消失在雾中。她在树下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可以说是从云中回答了一声“是”。她随即用娇滴滴的声音喊道:“啊,这是一首很美的歌呀,我喜欢听!下来吧,你这个唱得这样好听的小鸟儿!”
每天,在我去舅父家以前,我们都先这样相会一小时;相会时,我们就东扯西拉地谈起来,关于安娜我谈得很多,她都不得不听下去,而且非常耐心地听,只是为的让我留在她身边。因为,我这方面爱安娜,爱的是她身上体现出来的比我自身更好的、更侧重精神方面的部分,尤蒂特方面则又从我的青春之中寻求比迄今为止人们给予她的一切都要美好的东西;不过,她一定看得出来,她只不过吸引着我的感官方面;她虽然感觉到,我的心对感官快乐的追求,超过我自己所意识到的程度,但她不让我觉察出她有这种感觉,仍然让我回答每天都要问的那个问题,因为她确实认为,这种问答没有很大的关系。
我也常敦促她给我讲一讲她的生活经历,为什么过这样孤寂的生活。一时,她给我讲起来,我非常好奇地听着。她还是年轻的姑娘时,就和死去的丈夫结了婚,因为他长得样子很漂亮,身体又强壮有力。但事实证明他愚蠢、小心眼儿、爱说闲话,是个十分可笑的、好干涉家务事的丈夫,当初他求婚时,这些习性都被他那种畏怯不爱说话的样子掩盖上了。她坦率地说,他死了,是一件很大的幸事。后来向她求婚的,都只是想得到她的财产的人,这些人一发现别处的财产多几百古顿,就赶快到那里求婚去了。她曾见过一些年富力强、聪明、能干的男人娶了身子歪歪扭扭、面色苍白、尖鼻子、很有钱的婆娘,因为这个缘故她嘲笑这些男人,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但我自己也活该受到报应,”她添加说,“谁叫我嫁给了一个长得漂亮的蠢驴呢!”
注释:
[1]托马斯·阿·肯庇斯(ThomasaKempis,1380—1471),德国神秘主义者,宗教修养书《效法基督》(Libriquattuordeimitatione)相传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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